【辰时】春至

辰时雪的短篇后续

全员大善人!

把捆在小南辰王身上的繁杂琐事都抖干净了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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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。


自王军剿了叛党澄清天下,一行人马平安归至西州后,朝堂又久违地归于平寂,宫墙外的四海自也是有条不紊。时间的齿轮有条不紊地稳步运转,转至了来年立春。


许是老天有眼信守承诺,不忍看从鬼门关浴血走过几遭的小南辰王再历些什么劫数。


自中州与刘子行拼上日后数载春秋斡旋的一役完满告捷,北陈境内外就不约而同地安生了下来,也给了重伤的周生辰休养生息的空当。


每日王军依旧如过去十数载每一日一般,按部就班地演练阵法,精进武艺。只是于发号施令的高台上立着的不再是周生辰,而是他麾下的两员大将,一是宏晓誉,她身侧的第二人便是漼风。


周生辰令他们共同担任王军的统领,自然经了深思熟虑。


和尚替他从西洲遍寻来了名医,悉心诊断后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结论,周生辰需要的只是长时间的静养。


而今本固邦宁,天下太平。已不再是往日小皇帝初登帝位时风雨摇摆,需要王军马不停蹄征战四方的旧情状了。


小南辰王只该短暂地出现在乱世里护一方国土。既皇族忧心,那能将这般疑虑斩草除根的最佳方案,便是使这令人望而生畏的名号销声匿迹。


可王军不能一日无主。


周生辰早在生死之际就想好了,谁是担这统帅的至佳人选——若是自己当真殒命平阴,军权便会平稳地落到宏晓誉手中。


但当周生辰将这方权力移交于她时,宏晓誉愣怔了片刻后,红着眼道:“师父,你最清楚,我总会感情用事。”


随即拱手行礼:“承蒙师父厚爱,只是晓誉能力不足难担起这份责任,请师父三思!”


周生辰沉吟了片刻,他自然知道她心上良人姓甚名谁。但也不是没看到宏晓誉在漼风受挟时,她悲愤填膺,泪如雨下却当下立断,举弓引箭一气呵成,要将大局摆在爱人的生死前。


他也有放在心尖上的人,虽无相同经历,可思及此景却是感同身受,心如刀割。


周生辰思量几番,知宏晓誉于这王军统领一职是确凿不移的受之无愧,只是若她不愿便也不强求与她。


晓誉维持了片刻行礼姿势,突然像想起什么,轻轻开口笑道:“若是师父想好好歇息一段时间,晓誉自然愿替师父承下这职,只是以晓誉一人之力实难令众军信服,只望师父再添一将于我左右共治王军。”


周生辰虽是武将却七窍玲珑,心下瞬时了然她求的是何人。


自然是漼风。


晓誉漼风两人之间,实有上天早已暗定在姻缘簿上的缘分,但论及更多因缘,还是他们经年累月于万里沙场间点兵出征,共同御敌修来的默契。


他们二人从一线生死里相互扶持,从黑白无常手底暗渡,在腥风血雨里并肩凯旋归来。虽两人于守城间奔波常碰不到头,但心意相连便能跨越横亘千里的绵延群山。


周生辰自然应下了宏晓誉的请求。


至于京师那头。佞臣已除,当初他靠性命保下来的人,名姓书在青史名册上,随意拣一位出来细看履历,哪位不怀着一颗赤诚之心?


他们都是直言敢谏的忠臣,鞠躬尽瘁地护着小皇帝走过岌岌可危的多事之秋,撑着这方朝堂熬过危如累卵的长安棋局。帝国的功业积微成著,他们个顶个的是功不可没。


周生辰曾想,若是险局再来一次,他又被桎梏在原地斡旋不得,他还是会不假思索地做出选择——自己就是丢了性命也要护住这群碧血丹心的老臣们。


而今眼下临着的又是一个得来不易的太平盛世,相较起自己这种枕戈待命的将士,这些算无遗策的谋臣忠良才是北陈的顶梁柱。


还好都留住了。


只是在这承平盛世前,叛党还留下了一地乌烟瘴气的残局,还需要自己发挥小南辰王这一名目的余热,以保证乱局能顺利收尾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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各地诸侯藩王经这一通折腾皆是心有不忿,他们同西州一样,虽是依附着朝廷各立为郡,但心下都把小南辰王视作天子下的魁首。


此次周生辰于平阴遇难一事闹得不小,猎风阵阵自中州方向吹来,很快便落进了他们耳中。


观现下时局似是木已成舟。但却正是新芽长起最脆弱的时刻。禁卫军刚从刘子行手底下夺回,正是除旧布新,养精蓄锐的时候。只要有小南辰王的默许,任意哪一支藩王的军队都能与禁卫军对峙得胜,一举取下京都。


可在这件事上最大的话事者,自然还是小南辰王。


于是各地纷纷攘攘招兵买马,却也没有前人准备反叛时的藏着掖着,反而逆行其道放出风声,故意要周生辰察觉这方暗流涌动,以试探他的态度。


果然没让他们失望,不日便有精甲锐兵的王军队伍“路过”各藩地并顺势留于边驿驻扎,各地郡主也一个没落下地收到了自西州发来的宴函。


他们清楚了周生辰的意思,自然按兵不动不敢造次。心下只叹小南辰王当真配得上这一身美人骨,一颗赤胆忠心,忠贯日月。当下虽疑惑,但这宴开得也不算没头没尾,于是便都乖乖赴宴了。


宴上各藩王庆贺王军班师回朝,历经艰险终得胜果,一片其乐融融。开席时他们却惊奇地发现,虽周生辰坐在主座,主持宴席的却是宏晓誉,漼风二人。


再品周生辰只语片语间辞让之意,便了然以后大权移交谁手了,也通晓小南辰王此时邀他们共饮之意——向天下告知西州王军要易主了。


他们手底的兵多少都和王军有过接触,不说交手,并肩御敌时也会探清友军底细以防有变。


而宏晓誉,漼风。这两人名字即使不去深入了解,放在当朝也是赫赫有名的。只要手底有兵,总会从旁人处听来三两句有关他们作战时的虎啸风生,龙腾云起。


各人心知两人以后的位置,多敬重几分自不必说。只是又思虑起来,周生辰此举究竟是为何。


众人饮至正酣处,却见一个小姑娘小步跑到周生辰旁,先向在座的客人微微福身行了个礼。随后摇摇周生辰的手臂,攒眉蹙额地轻声说了两句什么,平日不苟言笑的小南辰王只是笑着看她,应了句好,便放下了酒盏。随即那姑娘也笑了起来,眉眼弯弯。


好一对郎才女貌。


平秦王自来和小南辰王相好,两人是多年老友。众人见此一幕不敢妄下定论,便纷纷扭头望向平秦王,一见他眉飞眼笑,津津有味地盯着主席上对视的两人,登时明白了一半。


又见平秦王猛灌一口酒,咂咂嘴高声笑道:“你小子还有这一出!早知如此我就带淮阳来了。”


淮阳是平秦王妃,当下这么一类比,平秦王的言下之意便显而易见了。众人脑子都转过弯来,恍然大悟间又开始思量,究竟这姑娘是何方神圣,竟然轻轻一句就让大名鼎鼎的小南辰王放下酒杯。


周生辰爱酒,少时悄悄在宫中泥下深藏的酒,有那么几坛便是与席间的某几位一起埋下的。


平日里周生辰时刻严于律己,若是要率兵打仗,战时碰不得酒便是家常便饭,可常常一仗下来便是数月。待凯旋而归时,他常常会邀上三五好友诗酒征逐,不醉不归。


而今日宴客拿出的,懂酒的光闻着味儿便知是上好的陈年佳酿,知晓内情的几人于是便更为惊讶,一下子都愣怔住了,数目相接也没能从对方眼里得到答案。


却没想到平秦王还有话讲,他一转对周生辰的调侃,假装垂下脸来哀求小姑娘:“时宜,你师父他养了那么久,今日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陪我们喝酒的机会,你就让他多喝两口嘛。”


小姑娘看看周生辰,又看看他,来去之间双瞳剪水极具灵气,嘴下的话却斩钉截铁毫不饶人:“不行。师父他养了那么久,也不差这一时,等完全康复了再陪你喝。”


众人先前的迷惑惊异,被这一小插曲延伸出的推断轻易解答。


原来她是周生辰的徒儿。原来这位就是几年前皇上下圣旨,派到西州来做学徒的漼家小女儿。


诸王想到这里心思又飘远了,那些听来的坊间传闻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。


与小南辰王相熟相知的几位此刻并不急着挪揄,只是细细琢磨刚品来的结论。更有甚者竟在心底里为周生辰高兴,暗地里感叹道,总算是铁树开花了。


而平时不常来往的几人也开始推敲小南辰王的心思。


小南辰王曾立下誓言,一生不娶妻妾,不留子嗣。但这位如仙一般的王此刻莫不是心系红尘,向往起人间袅袅烟火气了。


当下太平,王便决意舍去一身帝王贵胄家的繁文缛节,与漼家小姑娘共赴幕天席地,纵意所如。


珠联璧合自然是极好的。如今朝廷早已重新洗牌,那些翻过了篇的陈年旧账就不必再提了。周生辰是他们畏惧的相持着的对手,但同时也是他们极敬重爱戴的小南辰王。


此刻各人心绪万千,但所有人心里占了大头的,还是有关祝福的愿景。


散伙时诸位都连连道喜称颂王军护主有功,也各自说些场面话,祝愿来年各家万事胜意、平平顺顺。北陈政通人和,民康物阜。


即将离开时,各人望着行至王府门外送客的周生辰,和跟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十一,话里便更多藏了几分不必言明的祈福。


良缘由夙缔,佳偶自天成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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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送一队队车马渐渐行远,身旁也逐渐冷清,周生辰缓缓叹了口气。


此次宴饮虽也担了告知诸王,自己不再担王军将领一职,自己却也是真真切切地期盼,能与这些寻常分居千里的故人们见一面。席间畅谈固然恣意快活,只可惜天下无不散的宴席。


十一也注视着远方行进的灯火徐徐暗淡,周生辰却始终没离开过她的视野。她将师父的背影收进眼底,烙印在心上,却没由来地愁肠百结。


茕茕孑立大抵就是用来描述这样的一个人的。


往日时光旁人看来固然峥嵘,可又有多少人会真心担忧小南辰王背后负着的千钧重压——一半是外患,一半是至亲对自己的猜忌。


可他为了天下苍生,就这么咬牙扛着迈过水深火热,入了夜便为西州黎民生计思虑,晨曦初现又投身沙场亲自率兵操练,熬过多少个日夜,刀尖舔血却无人可说,无人可解。


十一盯得专注,醒过神来眼眶已经湿润了。她眨眨眼揩去泪滴,却似乎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。她再放眼望去,离去的车马已经消失在视平线尽头了,周生辰的身影也微微一耸,添了几分黯然。


十一何其聪敏,心中灵犀一动便明白了周生辰所叹何事,这些藩王们不比朝中那群墨守成规的老头子。他们是可以举杯互诉衷肠的故友,但因身份所限时常不能见上一面。


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。此去经年,再一见又不知是何时了。


想到这里,十一没像以往那样轻摇着周生辰手臂,要他回屋避寒歇息。她深呼吸一口气,藏起自己的哀愁,信步上前绕至周生辰身前,替他拢好外袍,随即出露整理好心情后的嫣然一笑,柔声说:“师父不必太忧心,若是以后还想见他们,十一随时都可以陪你去。”


她的声音轻轻的,像在周生辰心上落了一片羽毛,骚动着,在天寒地冻中坚若三尺冰的心,被霎时化作一摊春水循着全身经络温暖了周身。


此时踩着腊月的尾巴,天上还飘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,不论是按着天气还是历法计算,都还算寒冬。


周生辰却好像看见了春花烂漫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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